每經(jīng)記者  黃清燕  嚴翠  發(fā)自上海  、中山

　　在中國成為耐克在全球的第二大消費市場時，耐克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如何在市場競爭中取勝，在低成本的“中國制造”中，耐克如何維護“社會公民”的形象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

        近來曝出的耐克代工廠的諸多問題，對耐克無疑是個巨大的考驗。  

【典型個案】

員工家屬欲向耐克“要說法”

        李學斌（音），亞洲最大的制帽廠之一——中山偉立紡織品有限公司  （以下簡稱偉立）的一名普通工人，今年4月底，李學斌在工廠外意外死亡。在準備喪事的時候，李學斌的家屬發(fā)現(xiàn)，偉立并沒有為李學斌繳納社會保險，這也意味著，本應得到相應理賠的家屬只得到了一萬多元撫恤金。

        李學斌并不是偉立的個別例子，《每日經(jīng)濟新聞》經(jīng)過數(shù)日調查發(fā)現(xiàn)，不繳納社會保險、超時加班等現(xiàn)象在這間大型制帽廠中存在。頗令人回味的是，偉立多年來一直是耐克的合格合同工廠。

        李學斌的家屬認為，在此事上耐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今年8月20日，李學斌的家屬致信耐克美國總部，但直到現(xiàn)在，耐克方面一直未能給予明確說法。

        截至記者發(fā)稿，李學斌的家屬還在四處奔波，他們想向耐克“討個說法，不是為了錢。”

第三方機構曾指出偉立問題

        “我們手上連合同都沒有。”李學斌的家屬對  《每日經(jīng)濟新聞》表示，即便李學斌與偉立存在事實上的雇傭關系，但勞動合同卻一直在工廠手上。

        值得一提的是，第三方機構先前在調查偉立的用工狀況時，就曾提出過員工未能持有勞動合同一事。但經(jīng)過一年多后，這種情況還是未能得到改善。

        總部設在美國的中國勞工觀察組織去年8月發(fā)布的“關于偉立紡織有限公司的報告”指出，偉立存在“勞動合同并不是廠方和員工各持有一份，而是兩份都由廠方代為保管；工人通常的工作時間為一天11個小時，一周為六天制，遇到旺季時工作時間會更加延長；工人的工資是按照計件和計時兩種計算方式來發(fā)放的，但多數(shù)工人是計件工資；工廠會為員工提供住宿條件和伙食條件，但需從員工工資里扣除一定的費用，而且員工反映伙食質量有待提高；生產(chǎn)現(xiàn)場對員工安全保護方面沒有嚴格的規(guī)定，工人在生產(chǎn)過程當中存在一定的不安全因素”等問題。

        對于第三方機構和員工內部反映的種種“違規(guī)”現(xiàn)象，耐克方面為何從未察覺？“耐克每次派過去的審核員，也多被工廠負責人安排去娛樂、旅游去了。”據(jù)曾經(jīng)向記者報料的耐克代工廠前高管表示，耐克雖然定期會檢查合同工廠的用工情況，但由于種種原因，審核員多被“蒙蔽”，他認為耐克在審核上存在“漏洞”。

【現(xiàn)場調查】

每月加班或達112小時

        11月14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前往偉立公司所在地廣東省中山市三鄉(xiāng)鎮(zhèn)，一個距離孫中山的故鄉(xiāng)翠亨村僅有半小時車程的17萬人口的小鄉(xiāng)鎮(zhèn)。

        現(xiàn)在是生產(chǎn)旺季，即便是周末，偉立的工人仍然在正常上班。在工廠門口，招聘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當記者以應聘者身份向偉立人力資源部一位男士詢問工作情況的過程中，突然，一位女士略顯無奈地說：“還可以吧，就是要加班到11點。”

        “我們天天加班，周一到周五晚上從6：30加班到9：30左右，閑的時候9：30下班，忙的時候要到甚至兩三點，周六只上白班，晚上不加班，周日有時候要加班。”偉立制帽一廠的兩位年輕女工說，她們所在制帽廠是偉立公司最忙的廠，加班現(xiàn)象較為嚴重。按其說法，該廠每位員工一個月加班時間可能已達112個小時。

        “國家規(guī)定每個月加班不能超過36個小時，但耐克方面的規(guī)定是工人每個月加班在104小時以內的工廠都算過關。”曾在耐克代工廠從事人力資源管理工作的知情人士說。

        記者以耐克合同工廠員工的身份向耐克華南區(qū)社會責任部門詢問超時加班一事時，該部門工作人員表示：“一天工作在11個小時以內的都是符合規(guī)定的。”而在耐克先前公布的社會責任報告中明確指出：“要在2011年之前，根除耐克合同工廠過度加班的現(xiàn)象。”這也意味著，耐克已經(jīng)注意到這一長期存在的問題。

部分員工沒繳社會保險

        在繳納社會保險上，流傳著多個版本的說法。

        “我到現(xiàn)在也沒買社保啊，也沒人來查或者強制要買。”制帽一廠一位在偉立工作一年左右的女員工坦言，公司會問要不要買保險，但是只要自己說不買就可以了，不需要簽任何責任書。

        “一般情況是工作前六個月不要求買社保，因為這段時間工作還不穩(wěn)定，萬一辭工了社保帶不走就浪費了。而滿六個月的就要求買社保。”偉立公司某廠一位副組長告訴記者，工作時間長也沒買社保的情況也有少許存在，這是因為有的員工實在不想買。

        “按照《勞動法》的規(guī)定，不管自愿不購買保險還是公司不愿意為員工購買保險，偉立公司都有責任與義務強制要求員工購買工傷、養(yǎng)老等社會保險；而耐克作為全球性企業(yè)，最近幾年每年發(fā)布社會責任報告，也應該主動提高并檢查合作伙伴偉立公司的員工福利情況。”廣東勞維律師事務所律師何宗貴表示。

        耐克社會責任部門表示：“從2008年開始，每家工廠都在逐步改善這種情況，逐步為員工購買社會保險。”

（實習生瞿曙虹對本文亦有貢獻）

【深度分析】

低成本考驗耐克的社會責任

        “采購價越來越低，如果想保證利潤，只能從人工成本這塊下功夫，基本工資不能變，只能在保險等福利和績效工資上做相應的調整。”耐克一代工廠人力資源負責人對  《每日經(jīng)濟新聞》透露其“管理經(jīng)”，“從表面上來看，員工福利的下降是我們工廠的錯，其實源頭是品牌商。”

        “一旦被媒體發(fā)現(xiàn)問題，耐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停止給工廠下訂單，從來不會追究這其中誰的責任比較大。”上述負責人介紹，為了繼續(xù)接耐克的訂單，許多工廠“迫不得已”做假賬應付耐克方面審核。

        據(jù)偉立制帽員工透露，他所在工廠共有500人，分6個組，如果加班到晚上8點平均一個組日產(chǎn)出1300~1500頂帽子，員工平均工資為1200~1300元之間。照此計算，每位員工日平均工資約為42元，按平均每人日產(chǎn)約17頂帽子計算，每頂帽子的工錢僅為2.5元。

        耐克的產(chǎn)品有98%產(chǎn)自中國、越南、印度尼西亞和泰國，耐克在52個國家和地區(qū)雇用了近80萬名工人。2008年耐克全年營業(yè)收入為186.27億美元，毛利率達到45%。而在高毛利率后，是越來越低的采購價。

        據(jù)權威人士透露，市場上售價98元人民幣的耐克品牌運動帽，采購價通常在5、6元人民幣，“最多1美元。”在原材料、人工成本越來越高的情況下，耐克不但沒有提高采購價，還在壓低價格，“在鞋帽領域，中國的供應商一向沒有議價權。由于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的利潤越來越低，在今年上半年，耐克甚至關閉了在中國的唯一一家鞋類代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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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克：最近一次審核未發(fā)現(xiàn)偉立違規(guī)

　　　　11月16日，《每日經(jīng)濟新聞》記者來到中山偉立紡織品有限公司進行正面采訪，對于沒為部分員工購買社保、加班嚴重等情況，該公司管理處胡際兵以沒有接到耐克等客戶以及所在區(qū)域宣傳部的采訪通知為由拒絕采訪，也拒絕回答上述問題。

        偉立公司所屬管轄勞動部門中山市三鄉(xiāng)鎮(zhèn)勞動和社會保障分局一位負責人拒絕透露任何細節(jié)。當記者以偉立公司員工身份向中山勞動和社會保障分局就上述問題進行投訴時，信訪接待處一位員工告訴記者，偉立公司不為部分員工購買保險、超過36小時加班的做法已經(jīng)違法，建議記者填寫一份《來訪情況登記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將在30個工作日內解決。

        11月16日，耐克新聞發(fā)言人朱近倩指出，在今年9月最近一次對中山偉立的審核中沒有發(fā)現(xiàn)上述問題。這似乎也意味著，單在用工方面，偉立仍是耐克的合格工廠。

        在耐克發(fā)布的社會責任報告中，耐克認為“我們鼓勵合同工廠對這些情況有一定預見，并與我們一起積極解決潛在的過度加班問題，我們可以和工廠合作，重新安排訂單，允許延后交貨，或者在有限情況下，在嚴格的監(jiān)督和報告條件下，允許工作時間短暫超過240小時，在遇到需要額外工作時間的情況時，工廠管理層必須得到耐克預先的許可，證明管理層已經(jīng)對加班進行了計劃，以便盡量減少對工人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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